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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1. 海東日報首頁

                鄧婕:要為川劇做點事情

                2020-09-01 11:26:06 來源:北京日報 點擊:

                8月28日,取材于某民間川劇團真實故事的影片《活著唱著》正式上映,圖為其海報。

                與影片《活著唱著》演職人員合影。

                電視劇《紅樓夢》里飾演王熙鳳。

                對后期制作精益求精。

                1984年春天,她由川入京參加電視劇《紅樓夢》劇組的面試,一下火車就聽到來接站的制片主任任大惠的大嗓門:“誰是鄧婕?誰是鄧婕?”然而,當滿身疲憊、滿面塵土的她上前自報家門時,卻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遏制的失望。對此,她也只能自我解嘲:“我知道我自己,扔進人堆就找不見,個子太矮,才1米56,長相一般,皮膚又黑。”

                也是那一年,參加完培訓班開始第二輪錄像,已經備選王熙鳳的她,終于拼到了中場,可以參加半決賽了。錄像當天,當她找到化妝室,發(fā)現(xiàn)參加當天錄像的其他演員已經開始化妝了。她怯生生地打聽誰為她化妝,有人讓她去墻上化妝單上找。她一張張單子找過去,一遍又一遍,沒有她的名字。問了一圈才明白,不起眼的她被忘了,當天錄像的40個學員,名單上39人,單單漏掉了她。

                ……

                36年后的2020年8月,電影《活著唱著》的首映禮在中國電影藝術資料館舉行,鄧婕作為監(jiān)制出場。盡管,這是一部新人執(zhí)導、素人演員出演的小成本電影,她只是這部電影的幕后人員,但整場活動,幾乎她到哪兒,哪兒就是C位、焦點。人群好像藏不住她,哪怕那一晚影視圈大腕云集、星光熠熠……

                “川劇是流在我血液里的東西”

                影片《活著唱著》講述的是一個關于民間川劇團的故事,展現(xiàn)民間劇團團長趙麗(由其原型趙小利飾演)及她的團員們堅守與熱愛川劇這門技藝,頑強與從容的生活。最終,小人物的樂活與大時代的交錯,走向自我成全的和解之路。

                “川劇其實是流在我血液里的東西,我出生在川劇世家,15歲考了四川省川劇學校,川劇班學了五年,畢業(yè)分配到四川省川劇院,又是五年,整整十年。所以我說這個戲我必須做,他們的故事我必須要拍給大家看,這么多年對川劇的情感在我心里面的。”鄧婕穿一件寬松的T恤,待人隨和、說話平和,有問則答,并不設限,妝容舉止卻是嚴整的。

                雖說父母都是川劇演員,但父親早逝,母親演出繁重顧不上照看她,在姨媽家長大的她小時候對川劇并無太大興趣。

                那時候,正是樣板戲風靡全國的年代。鄧婕抱著收音機,把八個樣板戲聽得熟熟的,“小時候喜歡京劇,八個樣板戲都會唱,像《紅燈記》,李玉和、李奶奶、李鐵梅全能唱下來。那會兒《紅燈記》改了幾個版本,我都記得改在哪兒了,怎么改的。那時候反而覺得川劇不好聽,都是高腔,用四川話唱,土。”

                上了川劇學校,頭些年學的也是現(xiàn)代戲、樣板戲,抄搬京劇的多。對川劇,鄧婕仍然愛不起來,人長得嬌小,那些高大全女性的角色里,她找不到表演的感覺。直到1977年,學?;謴土藗鹘y(tǒng)戲的教學,她才在《拷紅》《別洞觀景》等經典折子戲的學習中,開始漸漸了解川劇、喜歡川劇。畢業(yè)戲,她連唱了14場《拷紅》。

                “可能是父母的遺傳基因,我從懂事開始,就夢想著當一名演員,那時候都講工農兵,同學的理想是當醫(yī)生、當老師、當兵,可我覺得那都和我沒關系,我就是要當演員的。”

                夢想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。“記得有一次,在學校排《審椅子》,我覺得自己挺不錯的,可到最后演出,老師說我矮,上臺不好看,硬把我換下來了,找了唱做都不如我,可個子比我高的同學。我那時候很難過,也想,要不改行吧,可除了演員,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做。”

                真正體會到川劇之美,還是在畢業(yè)進團后了。上世紀70年代末,她跟隨省川劇院去北京演出。那時院里云集了一批年富力強,又有豐富表演經驗的演員,而那一次演出的又都是川劇的骨子老戲。作為跑龍?zhí)椎那嗄暄輪T,她有大量的時間站在側臺觀摩,“那真是絲絲入扣的表演!”她由衷感慨,把“絲絲入扣”幾個字咬得很重,川劇大師的表演,對角色演繹之準確、之細膩、之生動、之高級深深震動了她。

                震動歸震動,可是并沒有在臺上實踐領悟的機會,那時,團里年輕的演員大多站站龍?zhí)?,連上臺唱幾句的機會都很少。即便這樣,川劇依然潛移默化地給了她滋養(yǎng),讓她今后在影視表演中多了許多層次,也多了許多手段。

                《紅樓夢》中鳳姐亮相的一場,書中描述“一語未完,只聽后院中有笑語聲,說我來遲了,沒得迎接遠客……只見一群媳婦丫環(huán)擁著一個麗人從后房進來……”如何把這樣經典的文字描述落實到表演中?既彰顯王熙鳳的特殊身份,又營造先聲奪人的效果?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過后,她應該用什么樣的步伐,進入客廳呢?她設計了許多種方案,最后選取了川劇中花旦跑圓場的舞臺碎步,飄忽、急切,又有藝術的美感。

                在劇組,學習加拍攝用去了三年半的時間?!都t樓夢》拍完,她決定留在北京。從此再未正式登臺唱過川劇,可對川劇的那份情感卻一直放在心里。

                歷經7年終于殺青

                《活著唱著》早在公映前便已收獲滿滿——入圍第72屇戛納電影節(jié)“導演雙周”單元唯一中國電影;獲評第22屇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“亞洲新人獎”最佳影片;以真實身份首次觸電的四川民間川劇團團長、主演趙小利摘得“最佳女主角”桂冠。

                時間回溯至2012年,一部講述成都石板灘鎮(zhèn)的民間川劇戲班的紀錄片引起了張國立的注意,他唏噓感慨地把片子推薦給鄧婕,并建議她拍部電影出來。

                看完片子,那些草根藝人的執(zhí)著和樂觀打動了鄧婕。她決定把故事搬上銀幕。雖然草臺班子的表演并不專業(yè),但那種生猛、韌性的藝術生命力,正是川劇最有感染力的一部分,而他們對表演的熱愛、他們和那些看他們戲的底層觀眾的不離不棄、憂樂共生讓人動容。

                趙小利說:“我還是喜歡干(川?。┻@行,喜歡在舞臺上表演。我的妹夫一直喊我和我丈夫去浙江表演變臉,一年能掙十多萬??墒亲詈笪覀冞€是沒有去,畢竟變臉噴火什么的只是雜耍,川劇還有好多好多更精彩的。”

                他們的堅持也是鄧婕最想表達的:“做川劇的人,感觸最深的走到好多地方,什么飯店呀酒店呀火鍋店呀,給食客表演變臉。還有很多商業(yè)演出,用變臉吐火什么來代表川劇文化,我每次看到都覺得特別難受,那些真的不代表川劇。川劇有現(xiàn)在留存的800多個劇目,表演非常多元、非常有魅力,唱詞也寫得非常生動優(yōu)美。”

                為了更多在影片中展現(xiàn)川劇之美,在歷經7年時間電影終于殺青時,鄧婕總覺得欠缺,最后還是執(zhí)意去了成都,又補拍了一段《別洞觀景》的唱段。而這一段在影片中呈現(xiàn)時,有種夢幻般的華美。

                其實《別洞觀景》劇情很簡單,講的是白鱔仙姑到人間,癡迷人間美景的故事??蛇@戲卻是川劇折戲中花旦戲的經典,唱做并重,非??简灡硌莨αΑ?/p>

                鄧婕很細地給筆者講這折戲,講它的好之所在。還專門從手機上找出《別洞觀景》的唱段來聽。背景里是很大的電聲音樂,“站在了船頭觀錦繡,千紅萬紫滿神州。侍兒且把船槳扣,好讓流水送行舟。青松翠竹繞云岫,泉水涓涓石上流”……川劇的高腔在電音的節(jié)奏中飄飄蕩蕩地穿著游著,有種奇妙的歡快舒暢。

                “好聽不?”她問。

                筆者點頭。

                “我唱的!”她笑起來,小得意飛揚在眉梢,很動人。

                哪里都有“紅蜘蛛”

                香港作家李碧華曾寫過一篇《就等一個紅蜘蛛》的小文,文章講到87版《紅樓夢》中競爭王熙鳳角色之事,說在等待分配的時候,鄧婕發(fā)現(xiàn)宿舍墻上有紅白兩只蜘蛛在爬行,白蜘蛛大,紅蜘蛛小。恰好像她的不起眼和對手的超強大。鄧婕于是把紅蜘蛛看作自己,白蜘蛛看作對手,暗自觀察它們的競爭,白蜘蛛一路領先,可卻中途拐彎,而紅蜘蛛照著目標一路向前。她因此信心大增,筆者于是發(fā)出感慨,“我想,因為這冥冥中的暗示,爭取角色可能更積極了,而鳳辣子的霸氣世故傲慢自信便油然而生,所以勝出。”

                關于兩只蜘蛛的故事她曾經寫過,而此后的選角過程中,她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中途退出似乎也印證了這兩只蜘蛛的暗示。這個故事后來被許多87版紅樓迷所津津樂道,覺得鄧婕得到這個角色真是運氣好,她也曾在一次節(jié)目中說,自己運氣不錯,王熙鳳的角色好像是天上掉下的餡餅。

                雖說打小就認準走演員這條路,鄧婕也有自己的考量:“舞臺可能不適合我,因為我自身的條件在那兒,上臺大概也只能演個花旦戲。而且我不能勒頭,一勒上頭,我就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。”這樣她只能上臺不勒頭,自己學著越劇妝自己化,把眉毛給化挑上去。“但戲曲演員不勒頭,你想,什么戴鳳冠、戴帥盔的戲,那都沒法演。”

                “趙小利說她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她在臺上演戲,臺下觀眾滿滿的,鼓掌喝彩什么的。對我來說,在省川劇團五年,我從沒有享受過這種快樂,因為沒機會上臺。就是上了臺,《水漫金山寺》,人家演白素貞,演小青,你演一蚌殼,怎么可能享受到和觀眾互動、一同完成一場戲的快樂呢?很壓抑,真的很壓抑。也沒有人能說話。你看看書吧,記得有一次看莫泊桑的小說,還被人告了,說我偷偷看黃色小說……

                “我去參加《紅樓夢》劇組選角前,已經演過電視劇了,雖然沒有多少戲份,也沒有多少影響力,但我知道自己是適合影視表演的,我很上鏡。我也不會把那種程式化東西帶到影視表演里,因為影視表演是實景,而且它遠中近景狀態(tài)不同——如果近景,你用舞臺上那么夸張的表演就滑稽可笑;而遠景,你就可以化用一些程式化的表演,但把它生活化。我能把控這個,我心里是知道的。其實(《紅樓夢》)劇組當時在成都選演員的時候,廣州那個《三家巷》的電視劇定了我演區(qū)桃,是女主。”

                “一邊是定好的女主角,一邊是激烈到近乎殘酷的競爭和完全不確定的未來,為什么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了《三家巷》,去了北京?”筆者問她。

                “那是《紅樓夢》呀,而且是央視拍的,全國選角色。這完全沒有可比性,既然我的錄像已經被選送北京了,那無論如何也要去試一試!”盡管這么多年過去,時過境遷,她的回答仍是斬釘截鐵。

                從她的講述里回溯她的心跡,看見的是一個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,對想要達成的目標執(zhí)著追求的姑娘。

                她常說自己是個做事漫不經心的人,是天賦和運氣造就了她。但同時她信奉的是:機會來了就好好把握!

                而她把握機會的方式,則是“聰明人下笨功夫”。在《紅樓夢》劇組的三年半,她幾乎沒有看過她所生活的北京城,連女孩子最喜歡的逛街,她記憶中大約也只有一兩次。生活幾乎被演戲和準備演戲這兩件事全盤占據(jù)——反復讀原著,請教老師;不斷琢磨劇本、琢磨角色,沒有搭戲的就和石頭對練……

                她覺得在《紅樓夢》拍攝的過程中解放了天性。那一段時間她在北京沒有什么朋友,而她本身又是好靜、待得住的人。寂寞時光中,陪伴她最多的是劇本,是劇本里王熙鳳這個角色——她的性格,她的生活態(tài)度,她看待情感的角度,她處理事情的方式,她怎么在人前說話,她如何在暗夜思考……

                她一直把“她”當現(xiàn)代人來演,“她”就在她身邊,或許是她的朋友,或許是她的親人,而有些時候,她穿上為“她”設計的服裝,“她”就是她自己。

                “她”給了她自信,讓她知道做自己是一件多么好的事。

                在《紅樓夢》的世界里,鳳姐也不過才十幾歲,可多大的事兒她都可以應付自如,從未怕過事兒,也沒躲過事兒,有些事她可能做錯了,有些人她可能辜負了,但自始至終,她沒有后悔過。

                朝朝暮暮相處了這么久,鳳姐讓她學會了相信并解放自己。

                拍攝完成,她選擇留在北京,依然是未知的未來,依然有無數(shù)的不確定,她只聽從內心。

                許多年過去,有人說王熙鳳的角色成了她無法逾越的高峰;有人說婚姻生活耽誤了她的事業(yè)。

                她聽了,一笑而過。

                “我是覺得要演戲就演好戲,演一部是一部,你演那么多干嘛?而且現(xiàn)在那些婆婆媽媽,千篇一律,什么個性都沒有,你演她有什么意思?我拍了那么多戲,吃了那么多劇組的盒飯,那我也享受一下生活。以前還想在專業(yè)上做更多嘗試,現(xiàn)在不想了。以我這樣的自身條件,還能一直在這個行業(yè)里,出一些不錯的戲,我很知足。我覺得演員要演自己的拿手戲,沒必要成為千面人。”

                “我對目前的生活狀態(tài)很滿意。每天生活都很規(guī)律,早睡早起。我在家養(yǎng)了很多花,精心伺候它們,調理得特別好。當然事情來了還是要做,比如《活著唱著》。你選擇做的事就一定把它做好,盡一切可能做好。我兩個孩子都是最需要陪伴的時候,那你幫助他們更好的成長就是最大的成就。”她如數(shù)家珍地羅列著孩子最近一次的考試成績,這科多少分,那科多少分,驕傲和滿足溢出來……

               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臉,感受她從容的生活態(tài)度。你會覺得,那只看上去決定命運的紅蜘蛛,出現(xiàn)或者不出現(xiàn)其實并不重要。唱著活著是一種生活狀態(tài);而活著唱著,卻是一種生活態(tài)度。當你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運時,哪里都有紅蜘蛛。(周曉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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