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為由四川普雄駛往攀枝花的5633次列車。（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）

“哐當哐當……嗚……”綠皮火車緩緩停下，車門被打開。

鐵道旁等待已久的人群瞬間活躍了起來，有人扛著一蛇皮袋土豆，有人背著一籮筐花椒，一個個有條不紊地登上火車。車廂里，還有不少特殊的“乘客”——活魚、活雞，甚至還有活羊、活豬。

在近日熱播的脫貧攻堅大型政論專題片《擺脫貧困》中，“慢火車”的身影備受廣大網友關注。“慢火車”通常指鐵路部門在出行不便的革命老區(qū)、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、邊遠山區(qū)、貧困地區(qū)，開行的票價低、站站停、速度慢的公益性旅客列車。這81對穿行在崇山峻嶺間的火車，既是老鄉(xiāng)們出門乘坐的“公交車”，又是助力脫貧攻堅的“便民車”“致富車”“連心車”。

往返于貴州省貴陽市與銅仁市玉屏縣的“扶貧慢火車”——5639/5640次列車，每天穿行在崇山峻嶺之中。沿線居民將這趟列車當成農產品出山和學生上學的主要交通工具。圖為在貴州凱里火車站，群眾上下該趟列車。（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）

穿行大山51年 “小慢車”見證彝族老鄉(xiāng)越過越好

歷時9個多小時，全程運行353公里，?？?6站，最高票價25.5元，最低票價2元。

這是5633/34次“小慢車”的全程運行情況。這對列車穿越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(qū)，往返于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的普雄站與攀枝花市之間，串聯(lián)起國家級貧困縣最為集中的地區(qū)之一，也為連接大山內外的世界搭起了橋梁。

“咯咯噠……”“哞……”“咩……”最后兩節(jié)行李車廂是整列火車最熱鬧的地方，也是村民們最熟悉的“家禽車廂”。和別的火車不一樣，多年來“小慢車”運行的“背景音樂”中，少不了的是各種活禽的鳴叫聲。

“過彝族年的時候，家禽家畜更多，就像動物園一樣。”從剛開始來的不習慣，到現(xiàn)在產生親切感，火車司機陳偉已經在5633/34次“小慢車”上度過了八個年頭。除了能聽到充滿生活氣息的聲音，他還能看到隨四季更替的五彩斑斕色——春季，紅彤彤的櫻桃是彝族老鄉(xiāng)捧在手里的“明星產品”；初夏，是蕨菜、青崗藤、蒲公英收獲的季節(jié)，車內藥香悠悠；8月，紅皮馬鈴薯帶著泥土芬芳；10月，深紅色的大涼山蘋果令人沉醉……

陳偉告訴記者，每周一三五是當?shù)氐内s集日，不少鐵路沿線的居民都會搭上“小慢車”，去臨近的集市采購商品，販賣土特產。幾元的車費，兩三個小時的車程，在喜德、冕寧等地下車，把農產品賣給當?shù)厣特?，再乘坐當天的列車返?mdash;—這是不少村民的生活。有時在火車上看到心儀的商品，也會直接在車上做起買賣。

逢站就停的“慢火車”，成了山區(qū)人民趕集的“公交車”，也讓孩子們的求學之路不再遙遠。“坐火車比坐汽車便宜多了，節(jié)省下來的錢能讓孩子們多買一支筆、一本書，也離夢想更近一步。”更讓陳偉高興的是，曾經很多孩子住在山上，兩三公里的直線距離，走山路的話要花上一整個早上，而近年來的易地扶貧搬遷，幫助不少家庭從山上搬到了山腳下，孩子們趕火車更方便了，再也不用長期寄宿在學校里。

在搭乘“小慢車”的乘客中，九成是彝族老鄉(xiāng)。為了讓他們的出行更便捷，中國鐵路成都局集團有限公司增加了車廂內的彝族文化元素，列車廣播用雙語播報，并為途經彝族聚居地的列車專門安排一名彝族列車員。駕駛火車8年多來，陳偉見證了彝族老鄉(xiāng)們的變化：“老鄉(xiāng)們現(xiàn)在變‘潮’了，年輕人衣著鮮亮，車廂里大家都用手機發(fā)微信、刷微博、刷抖音。”

從1970年至今，無數(shù)人搭乘“小慢車”去讀書、趕集、打工、嫁娶……半個世紀，“小慢車”成了彝族老鄉(xiāng)們心中的鄉(xiāng)愁印記，成了他們改變命運的“夢想車”、美好生活的“致富車”、開進心窩的“連心車”。

81對“慢火車”途經104個國家級貧困縣市 票價多年不變

像5633/34次這樣的“慢火車”，全國共有81對。作為助力精準扶貧、完善區(qū)域交通方式、服務百姓出行、推動經濟社會發(fā)展的重要舉措，“慢火車”在崇山峻嶺間已經穿梭了幾十年。

據(jù)中國國家鐵路集團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介紹，這81對公益扶貧旅客列車，包括“莊戶列車”“趕集列車”“鄉(xiāng)情慢車”等，每年運送沿線趕集務工求學的群眾達2200余萬人次。這些“慢火車”的開行范圍覆蓋全國21個省區(qū)市，經停530個車站，途經吉林延邊、內蒙古東部、湘西地區(qū)、云貴地區(qū)、涼山地區(qū)、南疆地區(qū)等35個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，其中國家級貧困縣市達104個。

不漲價，是“慢火車”的一大特點。從淄博站至泰山站的7053次旅客列車，是中國鐵路濟南局集團有限公司目前票價最低的列車。以前7053次列車每天早晨6點52分從淄博站發(fā)車，終到泰山站的時間為中午12點41分；如今升級更新為電力機車和空調車廂后，往返旅行時間也壓縮了。開行40多年來，列車一直在升級，但始終沒漲過票價，最便宜的票只需要一塊錢，運行成本遠遠超出了客票收入。有人曾算過一筆經濟賬，不算人工成本，光直接成本每年就會虧損400多萬元。

“公益扶貧旅客列車多經偏遠貧困地區(qū)，旅客出行需求雖不旺盛卻是剛需，平均客座率不到40%，普遍運營虧損。”國鐵集團相關負責人說，在這種情況下，鐵路部門克服種種困難，始終堅持根據(jù)需要開行公益列車，長期執(zhí)行1995年的普速旅客列車運價標準，票價幾十年不變。

開行“慢火車”似乎并不符合市場規(guī)律，但從不變的票價中可以看出，“慢火車”的開行絕不單是“經濟賬”，而是飽含溫情的“民生牌”。崇山峻嶺間，一節(jié)節(jié)綠皮車行駛在萬里鐵道線上，大山深處的百姓或乘車販賣土特產品，或乘車就醫(yī)求學、走親訪友，一趟趟的公益“慢火車”加速著山區(qū)與城市之間的聯(lián)系，為沿線鄉(xiāng)鎮(zhèn)帶來更多的發(fā)展機遇。“你送產品來，我輸技術去”，城市與山區(qū)你來我往輸送的產品與產業(yè)技術，滿足城市龐大農產品需求的同時，新興科技也助推著山區(qū)產業(yè)鏈的轉型與升級。

慢車不慢 跑出鄉(xiāng)村振興加速度

“我經常坐‘慢火車’去賣土雞土鴨。一般中午12點20分在金剛沱站上車，只要13分鐘就能到旁邊白沙鎮(zhèn)，比坐汽車要快二十多分鐘，而且一張票才兩塊錢。賣完雞鴨，下午3點18分再坐這趟車回家還早早的，節(jié)約出的時間還可以干很多農活。”

記者一提起從重慶開往四川內江的5612次“慢火車”，家住重慶市江津區(qū)油溪鎮(zhèn)金剛社區(qū)的張澤亮就滔滔不絕。他原本是建檔立卡貧困戶，2005年在外打工時騎自行車被貨車撞傷，從此喪失了從事重體力勞動的能力。家中妻子肢體三級殘疾，且患肺氣腫，家庭因失去穩(wěn)定收入來源而致貧。通過駐村干部幫扶，張澤亮家里喂養(yǎng)了兩百只土雞土鴨，還種了不少花椒，而這些扶貧產品絕大部分都是通過5612次列車銷售出去的。“去年年收入有四萬多，多虧了火車的‘牽線搭橋’。”

火車是大山里老百姓脫貧致富的橋梁，循著鐵道，他們就能找到通向幸福的路。和張澤亮一樣，依托“慢火車”富起來的，還有云南省祿豐市妥安鄉(xiāng)的彝族婦女李光仙。

早春的10時02分，7466次“慢火車”?？吭诘樾恼?，翹首以盼的李光仙帶著家中的親戚、村里的姐妹坐上這趟車，他們的目的地是兩個小時后的終點站——元謀西站。四年前，她坐著火車發(fā)現(xiàn)了這條勞動致富路，前往冬無苦寒的元謀縣蔬菜基地成為了一名“菜客”。“以前，家家戶戶種地，吃不完的就背上背簍坐著火車到縣城售賣，這幾年，我們更喜歡坐著火車去蔬菜基地打工，生活也越來越好了。”四年來，在火車提供的便利出行條件和“李光仙們”的帶動下，越來越多的彝族老鄉(xiāng)坐著火車走進蔬菜基地，彝鄉(xiāng)貧困面貌也在悄然改變。

“乘著慢火車去旅游”，是不少旅行社推出的熱門項目。送出了山貨，拉來了游客，慢慢悠悠的“網紅”火車，如今正在跑出鄉(xiāng)村振興的加速度。

山西省呂梁市興縣地處偏僻，而這里運行著一列“網紅火車”——“蔡家崖號”。三年前，“蔡家崖號”旅客列車開進興縣這片紅色熱土，結束了沿線呂梁山集中連片貧困縣不通旅客列車的歷史。

興縣圪垯上鄉(xiāng)干部李龍向記者介紹，“蔡家崖號”如今已經成了當?shù)厝罕姷?ldquo;致富車”“民生車”，幫助不少困難群眾過上了好日子。據(jù)了解，開通的第一年，就為興縣運送游客121.49萬人，旅游收入10.13億元人民幣。“第一次坐上這趟列車，我就能感受到它蓬勃的生命力。老區(qū)人民通過火車走上富裕的生活，山外的游客通過火車走進呂梁山緬懷先烈，‘蔡家崖號’的紅色血脈生生不息。”李龍說。

因地制宜 按需施策 從“繡花功夫”讀懂“一個也不能少”

“到2035年，國家綜合立體交通網實體線網總規(guī)模合計70萬公里左右……其中鐵路20萬公里左右”，近日，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(fā)《國家綜合立體交通網規(guī)劃綱要》，對構建現(xiàn)代化高質量國家綜合立體交通網作出規(guī)劃。

一個個數(shù)據(jù)，見證著中國高鐵的飛速發(fā)展：到2020年末，全國鐵路營業(yè)里程達到14.63萬公里，比“十二五”末的12.10萬公里增長20.9%。其中，高鐵營業(yè)里程達到3.79萬公里，比“十二五”末的1.98萬公里翻了近一番。

在高鐵網“八縱八橫”不斷加密成型，“兩小時經濟圈”“半小時生活圈”走進百姓生活的時代，“慢火車”是不是該“下崗”了？

當然不是。快，可快出新時代的中國速度；慢，則慢出暖民心的人情味道。持續(xù)開行的81對公益“慢火車”，踐行的正是“全面建成小康社會，一個也不能少；共同富裕路上，一個也不能掉隊”的莊嚴承諾。

在高鐵時代，黨中央從未忘記貧困山區(qū)群眾的出行需求。

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黨的十八大以來，14個集中連片特困等老少邊貧地區(qū)累計完成鐵路基建投資3.3萬億元，占鐵路基建投資總額的78%。“五級書記抓扶貧”，層層立下軍令狀、責任書，全國累計選派300多萬縣級以上機關、國有企事業(yè)單位干部參加駐村幫扶，按照因地制宜、因村因戶因人分類施策要求，把精準扶貧舉措落到實處。“四好農村路”延伸至祖國的山川角落，為農村特別是貧困地區(qū)帶去了人氣、財氣，黨在基層凝聚了民心。

“慢火車”也在不斷升級換代。不少班次延長了區(qū)段，列車服務緊扣短途旅客實際需求，增加了空調，更加注重服務細節(jié)。此外，貧困地區(qū)幫扶企業(yè)生產的農特產品也開始走進車廂，擴大宣傳面，拓寬銷售渠道，助力老百姓致富增收。

在大涼山，它是與外界聯(lián)系的紐帶；在秦嶺山區(qū)，它是上學的校車；在東北百里無人的林區(qū)，它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。“哐當哐當……”81對“慢火車”，正滿載著民生溫度和人民情懷穿山越嶺，奏響鄉(xiāng)村振興的美妙樂章。 （韋國峰 蔡藝芃 張銳）